北风卷来风雪彻,关河梦断一夜间。
只说这本来晴好的天气,一到了日落时分,忽然就是寒风呼啸阴云密布,由于这关口位于两山之间,所以就更是风势强劲,直刮的耳边呼呼作响。
人若站在城楼上,都会生出一种将要被风刮倒的错觉,加上关隘之侧还有河流经过,哗啦啦的水声混合着风声,让人随时都处于一种十分嘈杂的感觉之中。
这样的天气对于段元鉴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了。因为夜晚往往比白天更加危险,而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一到夜里,若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要想防备夜袭,多要依赖于警惕和对各处声响的察觉。就现在这样大的风势,不但对放箭会产生极大的干扰,也能隐蔽敌军袭来的响动声。
而这剑门关虽然地势险要,可要防守的宽度却是不小。毕竟是一条断裂带,所以关隘面前的地势依然开阔,长度足有百余丈。加上中间有几段城墙已经坍塌,防守河道的水门也被拆毁。
这样一来,不仅需分兵防守,各处也都是千疮百孔的味道。所以一想到这些,段元鉴也就有些苦恼,所谓的天险......早已是不敷依靠的感觉。
而更让他放不下心的,就是自从下午韦继全试探性的攻了一波之后,天地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直到日落时分,都再未看到半个蒙军的影子。
不寻常的平静,让所有人都处于煎熬之中,加上临近夜里,忽然又大风呼啸气温骤降,不一会竟然飘起了雪花,这对防守方就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段元鉴将防线分为了三段,由他自己领三百人守备中段,特别是有两处城墙的缺口,虽说用夯土重新填平,可比起原有的墙体却又低矮薄弱了许多。
另外则由冯庆领了两百人守备东段的门楼,由常寅领一百人防守西段的水门,看起来准备工作充分,其实各处的兵力都是十分的薄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段元鉴全身披挂坐在敌楼上不住的朝山下打望,可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城墙下顺着山道燃放的篝火,在呼啸的风势之下吞吐着艳丽的火舌。这是为了守备城墙,不得不引火照明的结果。否则敌军都摸到城墙下面,你还看不到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除了这几堆篝火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物,而中只有鬼哭狼嚎般的呜呜风声,再无它响,也是令段元鉴感到麻烦非小。
面对这样的局势,他根本不敢合眼休息片刻,就连值守严警鼓的军士也是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敲鼓预警。
果然,时间刚过得丑时,忽然一声高亢的鸣镝冲入云霄,只是眨眼之间,数百支飞矢就拖着密集又刺耳的呼啸声飞来。
霎时间,噼里啪啦的箭矢打在城墙上,划出耀眼而繁多的火星,当即就有数人中箭倒地。
段元鉴一直紧绷的神经到此终于等到了那一直守候的时刻,下意识的便是一声爆喝:
“贼袭!全军上城墙!”
随即就听到“咚、咚、咚”的严警鼓声响彻山谷,紧接着第二波来袭箭矢已经射上城头。所有在城墙上直守的军士,下意识的把头埋在了墙垛之后。又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中箭之人的惨叫,随后就是军士们抄起弓箭还击,以及蜂蛹而至的士兵,拖着厚重甲片的碰撞之声,顺着梯道攀上城墙,加入到了防守作战的行列。
由于外面一片漆黑,所以无法掌握蒙军的具体位置,导致宋军的还击刚开始就显得有些漫无目标乱射一气。
而蒙军则得益于城墙下的篝火,能够清楚知道宋军的大概位置,因而在战斗开始时的这场箭雨交锋中,暂时处于上风。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军将士通过山谷下隐约传来敌军中箭的惨叫,慢慢的修正射击的方位,攻击的准头才开始越来越精确。
不过对于攻击方来说,这远距离的射击不是攻城的手段,所为的也不过是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帮助攻城部队能顺利展开登城作战。
所以就在第一波箭雨袭来的同时,由韦继全亲自带领的八百人的登城部队,就顶着旁牌作为掩护,扛着数十架云梯,躬着腰身全速的朝着中段城墙。也就是在白天的试探性攻击中,所掌握的城防缺口方位,发起了冲击。
此时由于夜色掩护的缘故,还有被蒙军箭袭牵制了注意力。加上登城部队又是采取的静默迫近的战术,所以直到他们靠近到了城墙根下,才被发现。
而这个时候,宋军已经来不及压制敌方完成挂梯登城的战术准备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韦继全的人马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段元鉴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时刻到了。今夜能不能守得住,真正要看的,就是这城墙上下的殊死搏杀。
“全军注意!防守城墙!贼军攀城了!”
段元鉴一声爆喝,接着就是“镗、嘡、镗”的清脆响声密集传来。
这是云梯挂钩在钩住墙垛后,所发出的金属撞击之声。因为要防止梯子被对方推到,是以梯子顶端都固定了铁钩。一旦搭上墙剁顺势一拉,铁钩就能死死钩住城墙,这样加上梯子被攀登者的重量压住,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梯子推到。
“咚咚、咚咚”严警鼓声骤然急促,代表下达了防守城墙的命令。数百个军士立刻便从墙垛和敌楼上探出头去,或向下放箭,或投掷礌石炮石。防守方由于高举旁牌,所以就算靠到城墙下,箭矢直接射击的杀伤效果也不理想。好在敌楼尚存,透过敌楼突出城墙垂直面的优势,可以在两座敌楼间,对夹在中间这一段的敌军进行交叉射击,取得比正面直射更加理想的攻击效果。
所以霎时间,就听得城墙下的惨叫声连连,不断就有人中箭倒地。加上此时敌军已经靠得很近,投下的炮石礌石也能直接命中。就算旁牌挡的住弓箭,可在这些重达数十斤的大石头面前,却是毫无用处。一旦被击中,不是血肉横飞,就是木屑飞溅。特别是苦竹隘库存的几百发炮石,全都被雕琢打磨得光滑圆润无比,一旦投下去,可以顺着山势弹跳滚动,对沿线的敌军造成持续的杀伤。
因此不到片刻的功夫,城墙下几乎就到了血流成河的地步。
即使如此,蒙军的攻城部队依然是凶悍勇猛无比,即使顶着巨大的伤亡,仍旧骁勇彪悍的举着旁牌拼命攀登。一旦爬上墙垛,双方就用镰斧、大钺、骨朵等重兵器相互砍杀,一时间城头上杀的惨绝人寰,随着横飞的鲜血,不断有人影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而城墙上的守军也接二连三的被砍倒在地。这种尺寸之间的短促厮杀,当真就是勇气与力量对抗。
在这段不足二十丈宽的攻击面上,数十架云梯同步攀登,攻城的烈度可见一斑。所以在重新填补的那两段城墙上,由于仓促间修葺的夯土达不到原来的高度,仅有两丈余高,迅速就成为了蒙军突破的关键点。
此时攻城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蒙军的箭雨袭击强度骤然增加,恐怕是有更多的兵力加入了射击的行列。
加上城头的宋军要探头攻击墙下,无暇对远处的蒙军进行还击,所以箭雨就来的更加的从容与急促。
蒙军的这种攻城配合,可以说是极度的娴熟与专业,一旦守城部队的注意力全盘投入到对城墙的防守,只管与攻上来的蒙军促捉对厮杀之时。后方的箭袭就加大攻击的力度,这样才能给予城上最大的压制,为登城的友军提供足够的掩护。从这些细节上的表现,可知这支蒙军的精锐本色。
飞失的破空声越来越密集,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与哀嚎声,墙垛上很快就成了插满箭矢的森林,部分倒挂在墙外被射毙的士兵,也都浑身插满箭矢,犹如刺猬一般刺眼而可怖。
韦继全趁着这个机会,冒着箭雨飞石,亲自在城墙破口的位置,也就是城防最薄弱的一段亲自督战,拼命催促着士兵们攀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付出十余人的代价之后,终于有了第一个士兵突破墙头,第一个登上了城墙,接着就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而在另外一侧,蒙军登城取得的突破也被段元鉴看在了眼里,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如何可以坐视?于是他立马叫上了几十个士兵,当机立断就奔着蒙军突破的缺口杀去。
此时袭来的箭雨越发的密集,各人也被迫举着团牌护住头顶躬着腰身前进。由于城墙的宽度本来就有限,各处又都挤满了士兵与尸体,不时还有个把敌军跳入城头。免不了又是一阵刀光剑影的砍杀,不是将对方击毙,便是自己的同袍被砍翻在地,所以就算是百余步的距离,也如地狱一般惨烈漫长。
等他们赶到被突破口时,不仅路上就牺牲了六个同袍(有的的中箭,有的是被攻上城头的敌军击杀),而此时早已登上了二十余名蒙军。算是在这一段的防线上打开了突破口。
因为只要辟出一段登城的空间,后面的敌军就可以从这里毫无拦阻源源不断的爬上来。
这对于防守方来说,是致命的,只要任由这一缺口不断的扩大,那么破城就是迟早的事了。所以必须把这个突破口夺回!
情急之下,段元鉴挺着钢鞭直接就杀了上去,只照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蒙军士兵挥鞭打去。而这个士兵也自不弱,见对面有人杀来,也是一步跨上,便是举起手中的镰斧砍下。
虽说段元鉴已不年轻,可平时的武功技艺却丝毫没有放下,刹那之间竟也侧身躲过了这一斧,而他打去的钢鞭也被对方用旁牌挡住。
就在这个士兵准备提斧再砍的时候,段元鉴一个头槌砸下,两个脑袋便撞在了一起,这边的蒙军士兵未戴头盔,而段元鉴却是兜鍪、顿项一样不少,自然是对方一声闷哼,倒头就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的同袍也掩杀上来,加入到这场血腥的混战。此时这拨蒙军原本已经攻破了这段城墙,将之前这一片的守军杀的只剩七八个人。忽然又有数十人杀来,原来一边倒的战局,立刻又变得惨烈起来。
双方的刀枪斧棒来回翻飞,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人的鬼叫与哀嚎混杂。在这事关生死的绝杀之中,宋军将士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敢与决心,虽然不断有人倒地,可很快后面的人又填补上来,最激烈的时候,甚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指抠牙咬都成了杀敌的手段。
也许是主将亲自上阵带头杀敌产生的影响力,越来越多的同袍也开始注意到了这段墙头的惨烈,纷纷加入了战局。
在面对宋军如“野兽般疯狂”的反扑下,蒙军好不容易建立的一个突破口很快就被宋军夺回,数十个冲上来的蒙军也化作倒在地上的雕塑。
为了防止这一薄弱地段再次遭到突破,再最后一个蒙军倒地之后,段元鉴捡起一把大钺冒着漫天穿梭的飞失,探出头去,将蒙军云梯前面的铁钩砍断,而后这里梯子推倒。
就在他长吁一口气的时候,却见远处一座敌楼上,自己的战旗被人丢下了城楼!这说明蒙军已经将此处攻破。
看着眼前的画面,段元鉴心如刀绞,青经暴跳,满眼通红,连忙大喝一声道:
“赶快放鸣镝通知冯庆,领兵杀出城去,从侧面对攻城的贼军发动冲击!快!”
段元鉴在十分危机的时刻,决定使出一步险棋,也就是对城外的蒙军进行上下合击。
如果他运气好,正好赶上敌军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已经濒临极限了,那么这一步就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要是他运气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忽然想到宁远要他坚持三天,可这第一天就感觉随时都要崩掉的节奏了.......。
难怪要撤退到苦竹隘.....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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