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县位于剑门关的当面,与绵谷县只有一江之隔。当年蒙军在攻破全川之后,考虑到金国刚灭,在中原与关中等地有大片的地区需要巩固。
所以几经利弊权衡后,还是决定放弃川内平原,以利州路的大巴秦岭山脉作为天险,阻断宋军北上的道路。由此一代雄关便被无情的抛弃了。
宋军嫌它不够雄险,而蒙军又觉得自己放守的方向是南面,这对于南坡本就十分平缓的剑阁来说,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菜。相比之下,绵谷县有嘉陵江隔绝,在阻断敌军突袭方面,自然也就更加好使了。
所以最终的前线,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落在了绵谷县,既后来的利州如今的广元。
按理说一江之隔的昭化县也是要被放弃的,可刘黑马想在江对岸留个前哨,以便作为绵谷的缓冲。这就有了后来昭化千户协防绵谷的格局。可现在这个千户官也被调遣去了北方,所以只留了一个百户官在此镇守。
而蒙哥的这种部署也是相当精妙,只将前线部队回撤,留下汪德臣、刘黑马、史天泽等大番居中策应。这样宋军来攻则可以跟进增援。而自己若遇不测,也能随时调派,可谓是前后兼顾的稳妥安排。
可是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多出了一个宁远,硬是以小搏大,眼看就要将未来合汗的完美算盘打碎。
由于昭化县也是地势平坦,极为适合骑兵作战,所以在某种层度上也给了李继隆些许安慰。就等着宋军登陆完毕,只要离开了战舰的保护,自己便可择机发起冲击,将他们赶下嘉陵江喂鱼。
可是等到十六日中午的时候,李继隆却发现了有点不对头。怎么这支宋军全是骑兵??对于缺马的大宋而言,可从来就没有独立部署骑兵的先例啊??和南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的这个形势却让李继隆有些看不懂。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先把部队撤回昭化县城,等王进有了后续安排再说(此时的李继隆并不知道王进遭遇惨败)。
而在宁远这头,却是安了心要拿李继隆练练手。所以舰队甫一冲上滩涂,各指挥使就连忙指挥士兵们抛下绳梯。而后全军下船,再从粮船上卸下战马。等到人马完成列队,宁远便将众将召来,开始分配作战任务。
以曹文宏部打头阵率先接近敌军,魏兴龙及杨立部从旁策应,各部都是轻骑挺进独立作战,只要抢到顺风位既可展开攻击,尽量诱使贼军来追。若贼走则采用群猎战术,各军以分散包围,轮番袭扰为主。全力拖住对方的脚步,而后自己领中军穿插到昭化县方向,切断对方退回城砦的退路。
总之部署并不复杂,只定下作战原则,具体的安排则依据战场形式自行决定。至于移刺合的一百重装骑兵,则暂且按兵不动,无令不得擅自上阵。
稍后几个主要将官之间又统一了旗令,宁远又再次叮嘱了各位,力求杜绝短兵相接,争取零伤亡歼敌。
沿着江畔的原野上,此时已聚集了过千的骑兵,士兵们身穿革甲士气高昂。上百面旌旗在江风的吹袭下猎猎招展,众将官围在宁远身侧,兀自拱手领命。
诸事已毕,宁远再次环伺全军,高声呼喊道:
“兄弟们!贼军就在眼前,此时此刻我就只有一句话想对大家说。只愿诸君可临阵不惧,奋力杀贼建功立业,唯盼今夜可与诸君共饮庆功美酒,保重!”
当说到保重二字时,宁远双手一叉环作一揖,眼神中肃然而又笃定,将士们则各自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声呼喊着,也许是被气氛所渲染,忽然间不少人眼眶湿润。
随后宁远右手一挥,说道:
“出发!”
号角声立即响起,乌压压一大片的人马骤然散开,而后又各自归入自己所属将官的队列,形成了四支十分鲜明的纵队,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而去。
此时李继隆部距离宋军舰队约莫四五里远,一直窥伺着对方的举动。忽然间听到号角声响起,也知道是宋军要展开攻击了,连忙就领着人往昭化县方向撤退。
因为他可不想就这么骑兵对骑兵的硬刚,只是由于兵种构成的差异,在一开局就陷入了不利境地。他的人马是由两百铁甲骑兵,三百拐子马组成。这是典型针对步兵作战的搭配,先以拐子马袭扰,而后待对方阵型混乱军心不稳的时候,以铁甲骑兵发起冲击,最终一槌定音的打法。
可宁远部的一千人马,却是清一色的轻装弓骑兵组成,所以在机动性上,自然就比李继隆军要强出不少。因为一支部队的行军速度是由最慢的兵种决定的,而李继隆的重装骑兵,此时就成了拖慢他速度累赘。
所以尚未走出去多远,曹文宏部已经率先追上了李继隆,只跟在他后方五百六步的距离远远尾随。机动作战十分类似于猫抓老鼠的游戏,并不需要着急进行接触和攻击。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对方的破绽,只在关键时刻发动致命一击。
这不,一看到曹文宏部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李继隆立刻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连忙将拐子马调动到了行军队列的后方,以护住铁甲骑兵。因为重装骑兵只考虑突击,所以作战装备并不配备弓矢。而是以扎甲、马甲、团牌、钩枪环刀骨朵等为主,这就使他们在单独面对轻骑兵时变得相当脆弱,几乎属于追不上、够不着、打不了、跑不掉的杯具形势。
而曹文宏清一色弓骑兵吊在屁股后面,李继隆如何不是压力山大?可他刚刚把拐子马部署好,左翼又出现了魏兴龙部,这下就不好玩了,因为他感到自己同时面对着两个方向的威胁。
按照往常的打法,此时应该是拐子马先主动出击,可他又怕后方的曹文宏借此机会发起冲击。所以不得已之下,李继隆只能拉上来一个百人队的拐子马挡在左翼外侧,可这样一来他就有点两个方向都漏洞百出的感觉。这下当真是半点的马虎都不行了,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只盼着早点回到昭化县城。
和宋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李继隆这还是头一回在野战中面对如此压力。这种变成猎物,被对方虎视眈眈又下了手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因而就这么僵持着,走了不到几里路的距离,李继隆的头顶和手心里已全是汗水。
可最让他崩溃的是,稍后杨立部的骑兵也悄然绕到自己的右翼,而且连同左翼的魏兴龙部一起,忽然就开始加速行军,慢慢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一种十分严峻的危机感顿时就袭上李继隆的心头,因为这是对方将要发动攻击的信号。霎时间各种念头在李继隆的心头来回游走,或者说满满的求生欲更加准确一些。因为弓骑兵之间的运动战可不比短兵相接,说不好就是一方被玩死的节奏,显然,他并不想被对方玩死。
然而魏兴龙却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除了加速超越,也在不断观测风向。就是通过一种材质轻柔,细长形的专用旗帜,观察它在行进中的偏转方向,在辅以身旁树枝树叶的动向,判断大致的风向。
就这样边加速,边抢占住顺风位,与李继隆部的距离也渐渐拉开,直到超过六百步的距离时。魏兴龙高举右手连转了两个圆圈,随军角手见状便连忙吹出“嘟、嘟”的两联声角声,命令全军转向。此时士兵们也已经有了觉悟,各自弯弓搭箭对准敌军方向。
魏兴龙也早已叼着指挥作战的哨子,此时李继隆部正朝着自己方向移动,所以转过来还没跑出几步,就是两声短促的哨声响起。
只听的“啪、啪”的一片弓弦之音响起,隔着超过四百五十步的距离上,数百支箭矢径直腾空而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的哨声,两百余骑跟着就是左右分列,拉出一个回旋之后,复又归于和李继隆军相向而行的状态。
李继隆怎么也想不到,宋军的骑兵也能玩的如此之溜,组织度与战术战法,都不在自己之下。就在宋军转身的一刹那,李继隆也看得明白,连忙下令全军高举团牌,挡住头顶以防箭袭。
可惜他已陷入重围,一切都难以挽回。随着第一波箭雨袭来,飞驰的马队中一片人仰马翻。就算团牌能护得住头顶,可身躯与战马却无法防护,对于重甲骑兵来说还稍微好些,可拐子马都是轻装,当即就有十余骑人马中箭。
而更加被动的是,此时自己被纳入了对方的射程,却因为同向而行的关系,导致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这就相当麻烦了。
魏兴龙肯定不会和他客气,回马箭接二连三的射去,顿时就把李继隆军置于箭如雨下的绝境。空中密集的飞失一轮接着一轮,不断的收割着蒙军的人马。即使是重甲骑兵,也不是无敌的,接连数论箭雨下来,也被报销了有十骑有余,拐子马更是损失惨重。
走到这个境地,李继隆必须做出选择,也就是说他要保自己的铁甲骑兵,注定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而切割则代表着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宋军的骑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犀利了?
李继隆心中满了恐惧与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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