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昌都总帅府,历来就是西北塞上最为核心的权力中枢,掌管着南至凤州北达兰州的广袤区域。
治下凡五府二十余州,人口总计不下五十万,由此汪氏一族的实力几何,就尽显于内了。
要说以汪氏之力镇守西北,再辅以刘黑马控据关中,两相呼应之下怎么都能都封死宋军北上的道路。
大宋若是想要收复汉中突破秦岭,非得尽起全国之兵不可。可就算是如此,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与汪、刘、夹古氏三家的铁骑周旋,恐怕也是千难万险凶多吉少。
更莫要说余玠想以巴蜀一地之力,完成北伐之壮举。就算是郑清之、赵昀二人下定决心,欲拔四海之力填利州,也几如白日做梦。
所以当初汪德臣收到夹古龙古带的军报之后,其实并没有太当一回事。除了象征性的让李忽兰吉领了一万兵马南下之外,其余事情都是照旧不变。
打一过完年开始,他就忙碌着筹措经费和物资,好启动修筑绵谷县的浩大工程,也就是新筑利州城,以作为蒙军大部南下的前进基地。
岂知就在他忙得个昏天黑地之间,为了调拨二十万石的军粮,以及五十万贯的筑城经费操碎了心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左翼大军溃败,连带汪佐臣本人与李言孝都失陷敌手的噩耗??
对此毫无准备的汪德臣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着军报反复看了无数遍都是兀自不敢相信!
难道说余玠已经发动了全面反攻了!!?可就算如此,他四川不过三四万的人马,以李忽兰吉的老成持重,决计不会这么快就一败涂地。
可就在他抓耳捞腮,只心急火燎的派遣快马催促李忽兰吉,尽快给他上一道简报,详细说明事情原委经过,以及宋军动向与部署的报告之际。
噩耗却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先是李忽兰吉通报了大安军沦陷,王进与利南课税所的军饷粮秣被洗劫一空。紧接着又通报了宁远要勒索白银二十万两,作为交换汪佐臣的条件。
如此“野蛮”的做法,让人跌破眼镜不说,更是把汪德臣气了个半死。本来他就是个颇有血性的年轻人,和汪佐臣一样的二杆子情怀满满。
他俩之间唯一的差别,只在于汪德臣更加的骁勇彪悍.....。他的骁勇到什么程度呢?作为巩昌便宜都总帅,正一品的大员,可谓是位极人臣的地位。
居然凡恶战必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每战必亲临战阵与敌人厮杀的地步,如此一个角色,你抓了他弟弟还找他要赎金??
这和摸老虎屁股有什么区别?所以就在接到军报的当天,汪总帅当场就是破口大骂(主要是问候宁远),不但摔了好几套名贵的茶具酒具,更是马上召集了手下重臣,准备动员大军,这回要由他自己亲自领军,必生擒宁远大破巴蜀,方能一泄心头恨。
这也就使得本是一片安宁的总帅府,忽然就吵嚷了起来,各种传令的铺兵进进出出,无数参议参政也是东奔西走。
而在暑衙正堂之上,气氛却又十分的紧张,十余个文武官员正襟危坐,汪德臣一人黑着个脸,在厅内来回踱步。
“二哥!切莫冲动啊,这没几个月的功夫就要召开忽里台大会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西北方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汗(指蒙哥,当时蒙古有八大兀鲁思,也就是八个独立的王国。漠南汉地是拖雷的兀鲁思,现在由蒙哥继承。所以可以称汗,至于全蒙古的最高领袖则成为合汗)那边岂不就被动了?”
说话的人乃是巩昌中翼大军都总领汪直臣,也是汪德臣的三弟。从他的职位就可以看出,他可是常随汪德臣左右的重要角色。(中军一般是本帅的亲军)
而他所言之事,不外乎就是现在蒙哥随时都是用兵在即,若他们巩昌发兵南下,就有可能致使蒙哥后背空虚,从而动摇到大局。
因为窝阔台去世以后,是指定了由失烈门继承合汗之位,按说蒙哥根本就没有竞争的资格。
可问题就在于蒙古的传统历来就是“幼子守灶”,也就是幼子继承父亲的遗产。所以拖雷作为铁木真的幼子,天然就拥有第一继承权。
并且铁木真所留下的最大遗产,也就是共计129支的蒙古千户军,有101支都被拖雷所继承。
而他的所封之地,也就是兀鲁思。亦包括了长江以北的全部漠南汉地,可是人口最密集,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
在实力上可以说拖雷一系,始终牢牢稳坐全蒙古的第一把交椅。
这也就为大位之争埋下了伏笔,蒙哥作为拖雷兀鲁思的继承人,肯定是不能忍下这口气,让合汗之位继续在窝阔台家族当中流传。
可当年窝阔台之所以能继位,很大的原因是铁木真亲自指认,由他做合汗继的承人,并且也得到了拖雷的认可。
这就使全蒙古的大统传到了窝阔台一脉,而蒙哥争位之举,无疑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无头冤案。
最终这个冤案也只能靠拳头来判断是非对错,可悲的是无论谁胜谁负,最终都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已经形成,并为后来蒙古分裂为五大汗国,埋下了伏笔。
可眼前需要他们头疼的还不是如此遥远的问题,而是赶在关键的时刻,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听着汪直臣的“劝告”汪德臣却气不打一处来,本来焦躁的内心瞬间就点着了。
一阵莫名之火按耐不住的窜起,急怒之下当即就是一脚,将门口的两个大瓷瓶摆件踹碎了一个。
这可是出自钧窑的上等釉里红摆件,端的价值不菲,就这么“哐啷”一下,既成了一地的碎片。
众人也看的心中一紧,汪佐臣情绪十分激动,着急上火的对汪直臣说道:
“冲动?我怎能不冲动?利南数百里的地顷刻间就尽数陷于敌手,且不说现在汪佐臣也被虏去了。光这一个月功夫,我连一份像样的军报都拿不到,除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宁远以外,你们谁说得清楚,宋军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
几近于咆哮的声音在厅堂内回荡着,直听得一屋子的人瑟瑟发抖,要说这次蒙军在情报上如此失误。归根结底,还是宁远的行事风格太过犀利导致的。
一来他的军事行动几乎就没有进入枢密院的决策系统,二来宋军的大部基本就没有调动,全靠着他自己手头的那点兵马在折腾。
这样蒙军在宋庭内部的眼线也就发挥不了作用,再加上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部队,要么被消灭了,要么就是在黑灯瞎火的乱打一气。
所以说他们在情报工作上有什么失误,其实也不尽然......。
只是这样的话从汪德臣口里说出来,大家也只能听着,一时间众人无话,只剩下汪德臣那犀利的目光环伺,最后又落在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
“明道先生,这也一个月的功夫了,关于那个宁远的底细,翠峰那边可有什么说法吗?”
只见这个文士本来是气定神闲闭目不语,忽闻汪德臣发问,才睁开眼睛看着对方说道:
“贫道先后两次送信过去,也一直是石沉大海未有说法,只前天翠峰先生才用暗线给贫道传了话。关于这个宁远,要不是贫道去问,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好吧。”
言罢这个叫做明道的人复又闭上了眼,一幅修仙得道的气质,更让汪德臣彻底无语了。我这边半个省的地盘都丢了,连自己的嫡系部队都被打出了翔,你们那边居然是一无所知?
难道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说这一切都不是宋军所为????
今年到底是时运不济吗?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这种乱子?
“那你有没有叫他派人去查一下,到底巴蜀这边发生了什么?这个宁远究竟是谁?”
汪德臣似乎还有些不死心,只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这位老者。
“汪总帅大可放心,贫道已经答复对方,着力调查宁远的背景,想来当很快得到答复的。”
这位老者说话间依然不着急的感觉,说了跟没说也是差别不大。
汪德臣也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自己不走一趟吧总觉得不踏实,可真要倾巢而出,说不好还得联络刘黑马一起发兵。
麻烦的是,眼下就他和刘黑马才是真正的机动兵力,至于史天泽与张柔两部,因为看守着京湖与两淮的门户,对面就是宋军的重兵集团,断然是无法调动的。
否则中原腹地一旦门户大开,谁又能保证对面会不会再来一个端平入洛呢?
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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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德臣觉得有点头疼,不停的来回走动着,汪直臣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为难,略一思索过后便说道:
“二哥你看这样行吗?就由我领中路大军先至沔州,好策应兴元府以防宋军东进。在忽里台大会没有定论之前,我就先和宋军谈判好拖延时间,只要熬过了这几个月的功夫,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这样的话汪佐臣该怎么办?你也知道娘亲就疼他一个,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她这把年纪,说不好......。”
汪佐臣虽不是最小的一个,去不知缘何打小就最受宠爱。不然汪世显也不会取佐命功臣之意为其命名,这当中自是满满的期许。
“二哥放心便是,我定当一力周旋保五弟性命无虞,实在不行,就给他们点钱买人就是了.....。”
汪德臣听他说可以给钱,也是一脑袋的黑线,当即忍不住就骂道:
“汪佐臣这个浑球,端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我大意疏忽了,这么个乖张顽固的东西,岂能当此大任??”
汪直臣却面露和悦之色,只一味劝解道:
“二哥也别指责,他还是太年轻,只盼经此患难能够有所长进吧!”
汪德臣不对他三弟的意见进行评价,只一味的说汪佐臣如何如何,就算是默许了汪直臣可以给钱赎人,只是这种事情太过敏感也比较丢脸,所以不能直说罢了。
而汪直臣的一番劝解也不过是暗示他哥,明白他的意思罢了。
这领导的智慧与艺术,通常就是在这些玄机之中见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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