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
姜修沉着一张脸,沿着山路拾级而下,到了山脚时,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山腰,似乎能看见山腰处那小小的院落。
但很可惜,这不是目力好不好的问题,青隐峰之所以名为“青隐”,便是因为这座山草木格外葱郁,山中一切皆隐于青葱绿意之中。
他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去重吴山,去重吴山,她在那里……
他一语不发,终于决定顺从心中的想法,御剑往重吴山去了。
到了重吴山,他又犹豫起来,阿筱说不定只是出门去别的地方了,不一定是来了重吴山……
就算来了重吴山,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啊,如此着急忙慌,未免有失风度,教人看了笑话去……
就在他站在山脚下纠结来纠结去时,几名外门弟子从他不远处走过,因为心情不太好的缘故,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姜修。
其中一人道:“那北辰殊算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仗着生得一副好皮相,整日独来独往,半点面子也不给,还爱缠着紫筝师妹,真是教人厌恶!”
“就是,不过是个炼气一层的渣滓,即便是双灵根又如何?双灵根就能瞧不起我们吗?”
“哼,明明整日与萧师姐勾勾缠缠,还不放过紫筝师妹,人渣!”
“……下次,我们这样……”
“好主意……”
几人一边吐槽一边远去,而将所有对话都听进耳中的姜修,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
原来,连外门其他弟子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若不是刘师弟隐晦地提醒了自己,他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在原地站了半晌,他突然抬步,朝那个他并不想去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姜修已经来到了北辰殊的居所,不必推门,他已经听见了院落中传出来的乐音。
琴箫合奏……
琴声清越,姜修知道这是谁的琴音。
姜修觉得此时此刻真是他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所有尊严与骄傲都被人狠狠剥了下来,扔在地上不屑一顾。
他双手捧上的真心,原以为对方也必然珍而宝之,却不想,人家只当个乐子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琴瑟和鸣,情意绕梁,真乃……天作之合!
他静静站在院门外,听完了一整首琴箫合奏,表面平静无波,心中却是怒火滔天。
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闹个痛快,然而他不能——这种时候,他仅存的一丝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心中的怒涛渐渐平复下来,他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不知是讽刺还是悲哀,亦不知是在嘲讽自己的愚昧还是她的朝秦暮楚,短促而难听。
姜修最后看了一眼院落紧闭着的门,目光冷漠如冰,转身离去。
院中。
萧筱状似无意地往门口瞟了一眼,心道:“这人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在姜修刚靠近院落时,系统便已经提醒了她,所以她才故意寻了个由头请北辰殊与她合奏一曲,为的便是让姜修知难而退。
“一个连师承都没有的内门弟子而已,他也配?”萧筱内心轻蔑。
她的勇气不是梁静茹给的,过去经历的几个世界,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美男养得心高气傲骄矜自负。
低魔位面的人又怎么能敌得过系统的威能呢?自然是萧筱手指一勾他们就过来了。
是以她也不会知道,这可不是她那个系统可以毫无顾忌地开降智光环的低魔位面,随便哪个修士,也不是她能轻易糊弄的存在。
痴情男二?
这种人或许会有,但在剑宗,对象还是一个把你耍得团团转水性杨花的女人……没人会想不开。
“筱姐姐?筱姐姐?”
萧筱回过神来,下意识展颜一笑,魅意横生,“怎么了?”
北辰殊无奈道:“我已经喊了你好几句了,筱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我之间果真极为默契,只是初次合奏,便没有出一点儿岔子。”
北辰殊把它当做是筱姐姐对自己箫声的赞赏,颇为自得地笑了笑,像个单纯的孩子。
看着这样的北辰殊,萧筱心中忍不住更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的危楼嘲弄地笑了笑,一个是朝秦暮楚放荡女,一个是桃花运旺花心男,还真是天生一对。
若不是北辰殊除了天性多情以外其他还行,他真想看看这两个人最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只可惜,他还要倚仗北辰殊,不能让他被这孤魂野鬼算计了去。
危楼长吁短叹,觉得自己真是命途多舛。
而另一边,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痛夭折的备胎爱情的姜修回到了内门,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萧筱送给他的东西全数毁了——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多么天真,多么可笑!
第二件事……
他发了几张传讯符,让他在外门的人脉帮忙,好好照顾照顾这一对有情男女!
做完这一切后,姜修坐在内室之中,仔仔细细地用洗剑池池水擦拭着自己的飞剑。
夕阳的余晖沿着轩窗洒进屋内,光影交错之间,姜修一张俊逸的脸神色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
弈剑域。
墨天微听见罗楚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不是墨天微在装X,只因为不管罗楚究竟是谁,他都还是个巫者,随便把名字告诉一个巫者?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罗楚没有得到回答,心情更加沉重,他咬了咬牙,悄悄捏紧袖中的两张符纸,伺机而动。
但深谙反派之道的墨天微从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既然决定要杀人,又何必废话,死前还给他解惑?自己又不是老师,更不是慈善机构的。
她轻轻吹了口气,一朵烈焰红莲出现在静室之中,迎风便涨,落到罗楚身上。
罗楚只觉得仿佛骤然间置身火海,每一寸皮肉血骨都在被反复灼烧,痛得他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阴森森地怪笑,又有人情绪激昂,诅咒连连……
好熟悉,这都是谁?
隐约之间,他似乎看见多年前,还不是罗楚时,他乖巧地伏在祖父膝上,听着父母相互埋怨怎么没有多准备一张符箓……
庭院之中,一朵花打着旋儿落下,他伸手想要接住,然而却……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当年。
“祖父,阿爹,阿娘,睿儿好想你们……”
业火过后,只剩一抔灰烬,这是刘楚睿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下的痕迹,他作孽太深,又身负巫术诅咒,死后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墨天微幽幽叹了口气,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但这是她第一次杀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故人。
早在当年与罗家一行人相遇时,她便知道刘楚睿被人夺舍,然而刘楚睿的魂魄却并未消失,而是藏了起来。
后来,那一夜“罗敏苍”大开杀戒,她逃离之后,便不知道“罗敏苍”与那个神秘人交战结果究竟如何。
现在看来,想必是“罗敏苍”被神秘人打成重伤,然后刘楚睿反制了那个夺舍他的灵魂,重新夺回了肉身。
至于年龄为何对不上,在经历过时间流速与沧澜界不同的剑冢之后,墨天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用红莲业火环顾静室一圈,发现因为罗楚长年在静室之中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整个静室都有些邪乎。
算了,帮人帮到底,烧了吧。
在放完火后,墨天微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在晚上杀人放火?
唔……不知不觉就完成了随口吐的槽,也是蛮巧的。
•
罗家。
罗岐与他的夫人震惊地看着跪在屋内的女儿,不敢相信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
“婧儿,你不要吓我,你刚刚说什么?”罗三夫人问。
罗婧跪在父母脚下,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坚决,“我要与阿宇结**。”
“胡闹!”罗岐闻言大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你是个凡人,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婧儿,你不要做糊涂事,阿宇是个好孩子,他离开我们也很难过,可是我们更不想看见你为此搭上一生!”罗三夫人起身抱住罗婧,苦口婆心,“你可知你乃修士,与阿宇结了**之后,你的修行之道……”
罗岐的语气同样十分坚决,“阴阳相隔,生死难越,你不要妄想了,从来结了**的修士都是死于非命,我不可能同意的!”
“父亲,母亲,阿宇一生孤苦,我不能让他死后也孤零零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傻孩子,阿宇已经转世轮回,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没有……我能感觉到,他没有……”罗婧终于忍不住痛哭,“昨天晚上,我见到他了,他好痛苦,他没有转世,他……”
“呜……就算转世了,下一世的他也不再是我的齐宇了,我心悦的,我愿与之长相厮守的,只是齐宇,不是别人!”
“你确定吗?”
罗岐见女儿这副样子,亦是心疼不已,他的掌上明珠,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自毁前程,他……他能怎么做呢?
“父亲,母亲,阿婧不孝,但……我确定,我不能让阿宇一个人。”
“不悔?”
“此生不悔!”
罗岐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婚姻乃结两家之好,你先回去,明日我与齐家商议一番,再告诉你齐家的决定。”
罗婧喜不自胜,又觉得自己让父母伤怀,实在不孝,心中悲喜交加。
“好孩子,怎么又伤心上了呢?”罗三夫人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我等皆是修行之人,行事顺应本心即可,只要你真心想要如此,我们不会勉强你,只盼你日后也不要后悔……”
正在三人心情复杂时,忽然他们齐齐察觉到了动静,神色一变,几乎同时来到屋外,便看见西边天空一片火红。
“这是……”
罗岐面沉如水,“有人混进我罗家,还敢放火,行事如此猖獗,真真是欺人太甚!”
他转头对妻女道:“你们先待在这里,小心些,我去看看。”
罗三夫人与罗婧皆是颔首,又嘱咐罗岐小心行事,便担忧地看着他离去。
等罗岐赶到起火的地方时,已经有不少罗家人赶到,只是火势也小了许多,而且像是有灵一般,只盯着一座院落烧,其余院落,根本不沾染分毫,倒也奇怪。
“怎么回事?”罗岐问他的几位兄弟。
几人摇头,表示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谁的院子?”
“似乎是罗楚的?也没见他人,该不会……”
火焰被扑灭后,罗家人仔细寻找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罗楚,也没有发现那个放火之人,大火将所有痕迹烧去,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家人也只好感叹近来真是多事之秋,竟发生这许多怪事。
•
晨光熹微之时,墨天微带着一身的潮湿水汽,慢悠悠地踱步回答了齐家密室。
密室之中,齐家人因为精神极度紧绷而困倦非常,又被她进来时的动静吓了一跳。
墨天微扫了一眼众人,倚在门口,“天亮了,还待在密室做什么?”
“天亮了啊,哦哦哦,是该出去了,好累啊……”有齐家人附和一句,说到一半突然闭嘴,震惊地在密室中人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跳起来在每个齐家人面前盯了一小会,才确定大家都还活着,“没……没人陨落?!”
“没人陨落!”
齐家人激动得抱头痛哭、奔走相告,最后目光齐刷刷落在站在门口的墨天微身上,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敬畏。
感激自然是因为墨天微救了他们性命,至于敬畏……
齐家人心道,这位孤星道友真真是身怀绝技,以往请来的那许多修士,不仅没能解决问题,反而身死道消,他一来,只几日工夫便破解了危局,如何不教人敬畏?
这些小心思,墨天微一眼便看出来了,她长眉微挑,“算了,我先走吧,出来说话。”
言毕,她转身离开密室,齐家人左右看看,还是齐林最为沉稳,跟上了墨天微的步伐,随后一群人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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