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某个凡人小城。
“柱子,柱子!”
中气十足的大吼声从门外传来,床上躺着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
“唔……我怎么睡着了?哎呀,还要去砍柴,不然晚上没柴火做饭了!”
柱子猛地坐起,一脸焦急,连忙下床,匆匆忙忙穿好衣衫,推门出去,心中希望没有睡得太晚,否则恐要耽误晚食。
然而当他走出门,看见东方天幕的云霞及那一轮温柔的明日时,所有动作都僵住了。
炊烟袅袅,他惊惶地望向厨房,正好祖母又出来喊人了。
看见他站在原地木木愣愣的,祖母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偷懒到这时候,小心娶不上媳妇儿!”
柱子傻愣愣地问:“祖母,我睡了多久?”
“你昨晚一回来就睡下了,睡到现在,你说睡了多久?”
是这样吗?难道我昨天砍完柴回来才睡的?
大概是睡久了断片儿了。
柱子松了口气,祖母没说他,那说明郎君无事,这便好,这便好。
“祖母,怎么今日不见郎君?郎君可是每日日出前便起了。”柱子笑嘻嘻地拿起柴刀劈起柴来,“难得郎君也会睡懒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劈好的柴整整齐齐地垒起,待劈了七八根柴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一抬头,便看见祖母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她最疼爱的孙儿,而是在看什么妖孽。
“祖母,你怎么了?”柱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柱子,你,你说的什么胡话?”祖母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说道:“什么郎君?你是不是魇着了?”
没有郎君?那我……
他一个激灵,本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柱子将柴刀丢到一边,狠狠一拍脑袋,傻笑道:“祖母,我方才梦见有一位神仙般的郎君,因落难而暂住咱们家,后来他返家了,还亲自来向我们道谢,送来许多粮食布帛……”
闻言,祖母反倒放下心来,看来只是白日做梦做傻了,吓得她以为……
她埋怨地打了柱子好几下,“你清醒一点,别做白日梦了,快些将柴劈完,再用饭食。”
柱子委屈地摸了摸被打红了的地方,老老实实地捡起柴刀继续劈柴。
“还是柱子……”祖母彻底放心了,若柱子被什么山精妖怪附身了,怎么会这么老实,打不还手?
朝厨房走去,她琢磨着是该给柱子娶个媳妇了,否则整日里满脑子就是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唉,愁啊!
她却没有看到,身后的柱子一边掂着手里的木柴,脸上却露出了原先决不会有的深思之色。
“难道只是一个梦?”他干脆利落地将柴劈成两半,“不对……我觉得脑子更好使了,眼睛也更好了……”
他心中窃喜,隐隐觉得那位郎君必然不是凡人,恐怕是传闻中的仙人!
“我能得到仙人点化,岂不说明我……”柱子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野望,“我是个有大造化的!”
“不行,我不能藏在山里砍柴打猎,我要出去闯荡,有仙人庇佑,定会事事如意……”
•
墨天微在海市蜃楼中随手点化之举,本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想过这一时兴起对一个凡人而言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意义,也就从未想到这件事情会造成怎样的意外——至于是惊是喜,那便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在盘问了蜃龙一番后,如她先前所料一般,有用的消息实在太少。
一通鸡同鸭讲下来,墨天微也歇了从这只弱智又不讲卫生的宅龙身上问出什么的心思,在离开密布着海藻的海域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勒令蜃龙去干净的海水里洗了个澡,末了还亲自施了几个涤尘术,这才将它收进玉坠中去。
望着眼前的万里波涛,墨天微琢磨着自己是要去礼曜岛呢,还是继续到处浪呢?
一秒钟后,墨天微抓了只可怜的飞浪鱼,朝着远离礼曜岛的远方乘风破浪而去。
开玩笑,现在去礼曜岛也没事干,免费传送到了这里,还是先浪一波再说。
之后墨天微便在这片海域四处杀怪攒经验,期间幸运(?)地遇到了几个意图不轨的家伙——想什么呢,不轨是指打劫啦——然后墨天微只能勉为其难地杀了这几只挑衅能力很强的人形怪。
顺便把传送回鸿川岛的路费也攒齐了。
不是墨天微矫情,老实说,她还真看不上这些想要打劫的散修,若不是看在灵石与面子的份上,她其实宁愿多杀几只妖兽。
毕竟妖兽能吃能剥皮抽筋卖材料,甚至还能充当坐骑,这些散修能吗?
能是能,不过墨天微要是这样做了,分分钟就要被打成魔道。
刷怪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墨天微只能自娱自乐,从开始时干净利落地杀了妖兽收起材料就走,到后来把妖兽当做倒贴灵石的陪练,她可以说是玩出了花样。
“(2333,6666,2147)!”
巨大的妖兽在海中掀起滔天巨浪,然而巨浪之中却有着一道飘忽的身影,每一动便带起一缕剑光,明亮如一道闪电,时不时便劈在妖兽的坚鳞厚甲上,打得它皮开肉绽。
在念出一个坐标后,墨天微速度极快地避过妖兽的攻击,身形若鬼魅,倏忽便到了妖兽庞大身躯的另一侧,一剑戳在一块黑色鳞甲上,森冷锋锐的剑意将整片鳞甲打得碎成十几小块,跌落海中,露出了鳞甲保护着的血肉来。
长剑一抹,一块与鳞甲一般大小的肉被削了下来。
这里似乎是妖兽的弱点,仅仅只削了一小块肉,它竟痛得嘶吼连连,攻击都狂暴了几分。
“(-4561,7992,8925)!”
剑光亮起,妖兽的攻击停滞了几息,它那四只圆瞪的眼中怒火滔天,然而很快,光芒消散,它的身躯也重重地落在海面上,没了气息。
墨天微站在海上,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战斗过程。
她观察这只妖兽很久了,久到它的每个弱点都了然于胸——对,她甚至还无聊到给这只妖兽建了个三维坐标系,把它的弱点都标明了。
嗯?你问这有什么意义?
其实没多大意义。
为了提升自己剑法的精准度,她标明的妖兽的弱点都很小,在战斗中很难抓得住这一个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凭直觉,跑偏一寸两寸也无伤大雅,毕竟剑意是范围伤害技。
无聊中的墨天微决定人为提高难度,所以强制要求自己在战斗中必须精确地打中弱点,不能偏差。
“九个坐标,有两个偏了一点,要不然时间可以缩短许多……”墨天微默默思索,“打偏了的地方还把妖兽皮划伤了,啧,完整的皮和有瑕疵的皮完全是两个价,亏了亏了。”
虽然心中觉得亏大了,但墨天微还是很麻利地收起尸体,然后飞快远离这片海域。
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片血腥。
•
礼曜岛附近,有一座神秘的岛屿。
这座岛屿植被茂盛,沼泽密布,其中生活着许多两栖类妖兽,寻常修士路过时会歇一歇脚,但不敢久留,很快便会离去。
因为这座岛屿十分古怪,经常会传出奇怪的歌声,许多修士听到歌声后中招了,便只能永远地埋骨此地。
不是没有人来探寻过这座岛屿的秘密,但最好的结果也是无疾而终。
在一位金丹真人受邀前来岛上查探情况,但却一无所获后,再没有金丹以下的修士不自量力试图破解岛屿的秘密,渐渐地,这里变成了一处鬼域。
路过这座岛屿时,偶尔还能听见那种缥缈的歌声,但在有了防备之后,会中招的人渐渐少了,久而久之,众人也不再将目光放在此地,只是在经过时会谨慎一些。
岛上一个小山丘内,有三名修士正坐在一起,商讨事情。
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神色阴沉;一人面容沧桑,一脸算计;一人笑容和蔼,实则双眸阴冷。
这三人,正是礼曜岛附近一伙专职杀人越货的散修,原有五人,只是前几日死了两个,现在只剩下这三人。
长须老者道:“小四、小五死得凄惨!必须报仇!”
沧桑中年道:“如何报仇?那人的本事你也见识到了,只一剑,便杀了小四小五两人,我等若是对上,恐怕也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最后那位笑面虎道:“何须正面厮杀?自然有其他手段。”
两人皆看了过去:“小三,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笑面虎胸有成竹:“明日出动,我只需……如此这般,管教那竖子有来无回!”
两人听完他的计划,齐齐击掌,大呼“妙哉”,视线最后落到山丘深处那个角落中去,直到将角落中的东西看得瑟缩成一团,这才哈哈大笑,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好像已经看到那个仇人已然陨落、所有资源尽数落于他们手中一般。
沉浸在这样快活的空气中,三人醺醺然醉意上头,各自去到自己的洞府之中,都不曾注意到角落中那瑟缩着的生灵眼中露出恶毒与痛恨的光芒……
•
这一日,墨天微仍在海上猎杀妖兽,如果沧澜界有妖兽保护协会这种东西,她一定已经上了黑名单——不因为她杀了多少妖兽,而是因为她磨砺剑法的手段从某个角度来说简直是在虐杀妖兽……
墨•变态•天微仍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犯下多少惨案,在又一次杀完妖兽后,她继续前行,忽然耳朵一动,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声音……”
听着那缥缈的歌声,墨天微长眉一扬,原本不错的心情彻底消失,表情虽然没多大变化,但熟悉她的人一定能发现,她的心中已经升起了淡淡的怒意。
“突然出现在浅海区域的鲛人……”墨天微的声音不自觉变得阴冷,“不管是陷阱还是什么,你都死定了!”
在沧澜界顺风顺水过了这许多年,墨天微一直不曾真正痛恨过什么人,直到遇上皎皎——这只鲛人可以说是目前她仇恨榜上第一人了。
所谓爱屋及乌,反之亦然,墨天微对整个鲛人族群都抱着淡淡的敌意。
这些敌意不足以让她脑子一抽跑去挑了鲛人的老巢——就算抽了也打不过,但却能让她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首先给鲛人定个罪。
墨天微并没有动,虽然这只鲛人的歌声很好听,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但这对吸纳过混沌源水、有两种神兽血脉加持的她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歌声渐渐停止,正当墨天微琢磨着这家伙在打着什么主意的时候,忽然远处的海上波涛汹涌,各色火光闪烁。
——显然,这不是突发海啸,而是有人在斗法。
墨天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那暴怒的海浪与绚烂的火光,斗法的一方是鲛人,另一方是人族。
看了一会儿,墨天微发现斗法区域正在朝着她的方向移动,心中顿时有了诸多想法,但却没有走人的打算——她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两道仓皇的人影闯进墨天微的视野之中,在看见墨天微时,他们喜出望外,当即年轻的那人道:“还请道友援手,事后必有重报!”
另一老者也道:“后头那鲛人凶残暴戾,我等一位同伴已然死于它手中,乞道友相助一二!”
墨天微无动于衷,视线反而落到了他们后头那乘着滔天巨浪而来的鲛人上。
这只鲛人比她高一些,如此体格,在鲛人一族中不过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一般都藏在深海之底,不会离开族群。
它的鱼尾依旧美丽动人,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些细密的鳞片光泽黯淡,甚至有不少脱落——鱼尾的鳞片对鲛人一族极为重要,很难脱落。
碧蓝色的瞳孔中满是仇恨与怨憎,它恶狠狠地盯着逃跑的两人,手中还掐着一名中年修士。
那修士似乎还有着几缕气息,但鲛人那锋利的指节已经狠狠地刺入他的脖颈之中,鲜血沿着苍白的肌肤滑落,滴在海水之中,杳无踪迹。
“嗤啦!”
一声轻微的声响,墨天微眉头微蹙,便看着鲛人另一只手将那修士的头皮整个儿揭了下来,就像是撕一张写坏了的纸一般。
这么重口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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