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墨天微踽踽而行,她不知道阿泽即将消逝,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
明泽久久不语,但被剁成饺子馅的心魔却是不甘寂寞,大声叫道:“阿泽,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近乎愚蠢的天真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在阿墨心里,只有明泽才是他的师尊,你、我、虚陵,都是明泽的一个面,最终都要消亡的!你知道,可你故作不知,以为这样就能心安地离去……呵……”
这句话无疑是极其具有杀伤力的,至少阿泽在听见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半晌,他才道:“阿墨心里,我不是他的师尊,但我是他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心魔却反驳:“那又怎样,你以为他会为你而如何吗?他不会,即便他记得你,你也只是他心中——我的师尊曾经拥有过的一个名为‘阿泽’的人格,这是你吗?哈哈!”
“闭嘴!”
这句话却是明泽说的,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眉头微蹙,看向心魔的目光比之剑域内的风雪更冷。
他挥了挥手,心魔所在的地方忽然下陷,将之拖到深渊之中,久久镇压。
“明泽!你终会死在我手上,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心魔猖狂的大笑声从深渊之下遥遥传来,“我等着你!”
阿泽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心魔的话他听在耳中,也知道心魔是何用意,无非想要引诱他堕落,然后心魔便能吞噬掉他,拥有能与明泽对抗的力量。
但……扪心自问,心魔的话是假的吗?
不是,是真的,没人会记得真正的我,我只是……明泽的一种情绪,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没有悲伤,唯有欢喜……
可是,若我不该存在,当初为何又要让我出现呢?
他的目光转向明泽,“你会告诉阿墨吗?”
明泽抿了抿唇,这一刻他想起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幕,原本动摇的心忽然便再次坚定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语气却格外斩钉截铁毫不留情:“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阿泽叹息,“你这样会出事的,你已经……”
“你不会死,你只是回归成本源的形态。”明泽道,“阿泽也不曾消失,他只是成为了明泽。”
“自欺欺人。”
阿泽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他却不再有任何留恋,最后留下一句不知是感叹还是诅咒的话,消散在风雪之中。
不必为他感到悲伤,他只是……不想再做别人的阴影。
明泽的神情重新变得冷酷,他没有错,也不是在自欺欺人,他们都是自己,现在重新成为明泽,有什么不对吗?
像师尊那样纵容副人格,才会出事。
他会比师尊活得更久,活得更好,不至于像他那样,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以后,也要让阿墨警醒些,他是个蠢的,说不定便会犯同样的错。”明泽喃喃自语,“我才是明泽,唯一的霍元纯,景元和阿墨都是我的徒弟,只是我的徒弟。”
•
茫茫雪原上,墨天微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即便风雪再大,也不会让她迷失。
“已经走了两个月了,还好极北雪域南北狭长,否则两年时间想要横穿根本不可能。”墨天微走累了坐下休息,服下一颗辟谷丹,想了想,将蜃龙放了出来。
蜃龙原本正在玉坠之中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扔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当时就吓醒了,瞪着铜铃大眼左顾右盼,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结果它只看见墨天微坐在前方的石头上,漫不经心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道:“走累了,借你代个步。”
蜃龙:“……”
“我蜃龙,高贵的真龙后裔,世间罕见的灵兽,居然沦落到成为一个筑基期修士的坐骑?”
“哼,我蜃龙就算冻死,死外边儿,被花式虐打,也不会听你一句话,带你走一步……”
“啪!”
墨天微甩了甩手上的鞭子,仰面躺在蜃龙宽大的背上,“嘟囔什么呢?看着点路知道不!差点掉悬崖下去了!”
蜃龙:“好的主人,放心主人!”
只恨当时年少轻狂,怎么就把这大爷拉到海市蜃楼里去了呢?
不论蜃龙如何悔不当初,它都得勤勤恳恳地做好这一份代步工作,而墨天微的心情在看到蜃龙那张丑萌丑萌的脸后终于稍微好了一分。
“《仙魔剑主》中好像提到过,师尊修炼的乃是太虚大道,正好,这条龙可以送给师尊,它的海市蜃楼还是蛮有意思的……等阿泽看见蜃龙,一定也会觉得很好玩……”
墨天微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不觉中,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蜃龙察觉到墨天微睡了,但却没有任何逃跑的念头,毕竟……谁脑子里塞了一团火也会老实听话的。
•
大约冥冥之中自有巧合,当墨天微与明泽真君都在雪原之上时,另一个和他们都有关联的人,也出现在了雪原之上。
“砰!”
一声巨响,死寂的雪原之上,突然多了一个不知究竟有多深的大窟窿,而在窟窿旁边,是一名神情邪异的修士——正是与墨天微一同被皎皎坑了的晏之扬。
不过他比墨天微运气好点,没有差点被夺舍,只是受了点伤,经过这几年的速冻疗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没办法,这年头当反派的要是皮不糙肉不厚,几下就给人锤死,他作为反派中的翘楚,是不可能那么脆皮的。
“居然已经过去快四年了?”晏之扬伸了个懒腰,“某个人岂不是要急死了?呃,这么快就发现了,看来真的很怕我跑路啊……”
接通了脑内远程通话,他懒洋洋道:“遇上个意外,受了重伤,刚刚才醒。”
“急什么!不是没耽误事情么?沧澜秘境还有好几年才开启,这么长时间抓个人而已,你是有多小瞧我?”
“啧啧,我懂我懂,你不是小瞧我,你是不相信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两个的……”
“既然这么担心我反了,当时为什么要创造我?”晏之扬翻了个白眼,“怂!”
“你生气了?你生气关我什么事!我还生气呢!”
“不说了,我生气去了,过两年再回去,别来烦我,否则连我都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来呢!”
晏之扬才不管本尊的心态是不是爆炸了,反正他远在千万里之遥,就算本尊想来抓人,嘿嘿,一时半会也别想。
“啦啦啦啦~~~”
哼着小曲儿,晏之扬跳上飞剑,虽然他不是剑修,可也会御剑——毕竟说实话,御剑真的是帅爆了。
肆意地飞了一段时间,活动开了筋骨,晏之扬决定去找那个墨天微,去把残图抢过来,顺便……对,顺便还要把那个遗府的传承也抢过来,哼哼,害得我花了不小的代价才逃走,又休养了好几年,不连本带利地拿回来,那可就太亏了!
琢磨了半晌,他忽地身形一顿,目光顺着神识刚刚扫过的方向望去。
下方是一条冰河,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引起他注意的不是河面上的冰层,而是冰层下的那道黑影……
“是个小修士?”晏之扬饶有兴趣地御剑靠近,在河面上盘旋了两圈,却没有降落的意思,也不想破开冰面捞人,“咦,身上的伤口似乎是剑宗的剑意啊……”
“哎呀,这人身上还有剑宗的弟子令!”
“原来是同门相残,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亏剑宗还自诩正道,连自己门人弟子都管不了,还不如放着我来呢!”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但晏之扬仍旧没有任何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他本就是个邪恶之徒,更喜欢看人挣扎求生却不得好死,而不是把一出悲剧变成“人世间都充满爱”的喜剧。
冰层下的人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晏之扬也就真这么无聊地跟着慢悠悠地闲逛,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还想着去找墨天微麻烦。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这小修士的气运竟如此惊人,大鸿运者啊……或许可以……”
不必多说,这凄惨地在冰下漂流的正是北辰殊,但此时的北辰殊已经因为身受重伤彻底昏迷过去,唯有危楼清醒着。
但危楼此时却也高度紧张,他虽有过一段辉煌岁月,然而如今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失去了北辰殊这个主导者的气息遮掩,他暴露的几率大大增加,偏又在这时候,遇上了一位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元婴真君!
危楼不禁狠狠瞪了一眼陷入沉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北辰殊,他的神魂受到重创,若不是自己帮忙,估计就没命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惹来这么多事情,还死不悔改,早知道还不如选择那个女娃,至少可没听说那女娃有什么惹事的姘头!
因为危楼的谨慎,晏之扬并没有发现本尊曾经派人寻找并试图捕捉的仙魂就在这个小修士身上,他被北辰殊身上的大气运所震惊,在无意识自动跟随的时候,心中已经想出了一个个计划。
“传说中的气运之子,竟被我找到了,哈哈!”晏之扬露出一个微笑,心中却是得意万分,“本尊啊本尊,所以说你可真是太倒霉了,看来上天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不论如何,北辰殊继续向前漂流,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危楼虽然看出晏之扬不怀好意,但他毕竟不知道晏之扬是何许人也,也无法推断出这人究竟有何打算。
不知道晏之扬是不是太过无聊,北辰殊漂了整整一个月,而他就隐去身形藏在一边,同样跟了一个月,如果这都不算爱……咳咳,不是,总之他对北辰殊是十分上心的。
这一日,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就当晏之扬以为这一天又会在同样的无聊之中渡过时,他的神识却突然感应到了前方传来不一样的动静。
仔细察看后,他勾唇一笑,悄悄躲远了一些,远远盯着。
这一段河道并未冰封,一艘华丽大船逆水而行,速度并不快,似是在游览沿岸风光。
这里是极北雪域,如此大张旗鼓毫不掩饰的船只,上面的乘客自然是妖族。
晏之扬注意到,大船上插着几面旗帜,旗帜底色为赤红,上面的图案是一条穿行在风云之中的蛇——这是妖族王族的图腾,而底色赤红,代表着这是蛇族中赤蛇一脉。
会水的蛇坐船,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妖族与人族交战良久,彼此之间的了解与渗透也很深,妖族对人族的“排场”学得很到位,比如现在。
此时,船舱之中,一名美人正侧卧在榻上浅睡,容貌妩媚妖冶,勾魂摄魄,正常男人看了真是分分钟把持不住的节奏。她的唇边含着笑意,让人不禁好奇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美好而令人沉醉的梦境。
顺着妖娆的曲线往下望去,见到的却不是一双纤纤玉足,而是一条修长弯曲的蛇尾。
妖族中唯有元婴期的大妖才能化成人形,然而部分天赋异禀的妖族在金丹期时便能部分化作人形。
忽然,沉醉在梦中的美人眉头微蹙,旋即睁开眼来,碧绿的瞳中清明一片,毫无困倦。
她轻轻甩了甩蛇尾,若有所思:“奇遇?什么奇遇?”
正在此时,有妖前来禀告:“圣女,刚刚船撞上一个人族,我们已经将他抓了起来,不知您……”
“人族?”赤潇轻轻撩了撩额边垂下的一绺青丝,“去看看。”
她心中则是生出一个想法,莫非梦中所言奇遇,便是这个人族么?
而远远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晏之扬,心中却是多了一丝古怪的情绪——这气运之子,原来不仅限于人族么,竟连妖族也能……
这样也好,或许他的计划可以多增加一环。
不过,晏之扬终于是决定暂时离开了,他之前便在北辰殊身上留下了标记,也不担心人跟丢了。至于现在么……他得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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