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微记得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在顺境中节节攀升代表着成功,在逆境中占据一席之地则代表着存活——对她而言,当务之急是活下去,而不是其他。
想当年,她何尝不是受尽万千宠爱,父母都恨不得能将整个世界送到她手上。可以说,如果他们没有发生意外,墨天微即便不能成为什么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一生的荣华富贵也享之不尽。
但他们去世了,她立刻就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被人虐待的小白菜,无论做什么事情,总会被墨天宁指使的人破坏,朋友一个没有,事业一无所成,浑浑噩噩枉活二十载,最后还不是受不了后一了百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她缺乏在逆境之下生存的能力。
“曾经我是个懦夫,可现在……我总不能还是这样!”墨天微认真道,“二世为人,我该长大,而不是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
她的人生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总体而言还算顺风顺水。
原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虐到只能自杀的小可怜。然而直到今天,墨天微才突然发现,过去这些年她确实成长了,变得更加坚定,更加专注……
可这些她渐渐拥有的优良品质之中,却并不包括一种——勇敢。
墨天微曾坚信自己是勇敢的,毕竟过去的种种足以证明这一点,但此刻她恍然大悟,那些勇敢来自于她的力量,而非她本身,而非她的心——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活下去,无论什么情况……好好活着!”
这个念头在心中升起,墨天微忽然感觉眼眶微微发热。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万世不易的,我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心——人有可能背叛自己的心,但心却决不会背叛人!
沉思中的墨天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之前的阴郁迷茫,此时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疏朗。
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墨天微原本安排好的修炼计划现在是派不上用场了,只能重新规划。
首先要做的,是总结一下此次事件的教训。
墨天微此时就好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默默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回顾了一边,心中虽然难免有些波澜,但却被她无情地压下了。
事已至此,她又何必悲悲戚戚一副小儿女姿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就如此,有些事情执着于明辨对错,太过困难,也毫无必要。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因天魂剑体而修行缓慢,整整五年,那么难熬的岁月,我都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我身体的异样。”她叹息着摇摇头,“那时候我对这个世界是何等警惕,何等戒备!反观现在,不过是一个小计谋,就将我骗过去了,实在是……太过大意,已经对世界失去了敬畏!”
墨天微的性格中,有些地方颇为偏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有哪些错误,并且将自身的错误——甚至是不足,归为遭遇不幸的主要原因。
就如现在,她怪的是自己行事不谨慎,而没有将怨恨放在“处心积虑”的明泽剑尊身上。
这样的性格有好的一面,可以让人勇于承担责任,认识不足,从而获得自我的提升。
可同样也有坏的一面,那就是她会变得冷漠——反正她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就不用关心别人;会变得沉重——因为她总是把错误怪到自己头上,并沉迷于这种自我批判之中。
“以后一定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她暗暗警醒自己。
按照惯例做完自我检讨之后,墨天微开始针对自身的情况安排计划。
第一步,当然是废掉她修炼的错误版《无心天书》——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事实上,在清尘浊水小空间内刚醒来时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废功法,但那时候她的伤势太严重,自废功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早年刚刚拜入灵星峰时墨天微便得到过全本的《无心天书》心法,因此就算废了错误版的,也不用担心没正确的版本可以修行。
是的,她并不打算放弃《无心天书》。
平心而论,《无心天书》确实是一门很合适她修行的功法,与她走的大道契合度很高,修行之中风险虽高,但是……嗯,风险都已经承受过了,
“这段时间就先在这里专心修炼《无心天书》,同时也好摸清我现在具体的修行速度有多快……”
墨天微眉头微拧,“还是应该尽快找到治疗神魂受创的办法。”
虽然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种办法,但不去找找就认为没有,这可不是墨天微的风格。
“可以去拜访神意尊上……也可以去剑冢之中寻找看守者,他看守剑冢传承,说不定能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办法……”她迅速计划着该优先从哪些人身上入手,“对了,还有白虎神尊,当年他说我可以去真定天无尽海域拜见他,这一位甚至能与真定天镇守者联系,也许……”
尽管心中忐忑,担心这样还是不能解决神魂问题,从而果真道途断绝,但墨天微现在也是没办法。
“先计划到这里吧……”
墨天微轻轻揉了揉眉心,自从神魂受创之后,她便多了个头痛的毛病,想来便是后遗症吧。
入定修炼了一晚,将自身状态调整好后,墨天微便开始散功。
她从元婴期时开始修行错误的《无心天书》,而进阶出窍之后因为事务繁多,暂时只学了出窍期的部分功法,没有修炼《无心天书•七情篇》的第四篇,因此需要废除的功法并不多。
只见她神色凝重,眉心处的剑痕印记悄然浮现,一道道气流在周身浮动,将她的法衣吹得上下翻飞——这正是灵力外泄的表现。
片刻之后,体表逸散出一层白雾,雾气越来越浓,直到将她彻底遮挡后,才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破裂声响起,囚室之内忽地狂风大作,将室内吹得一片狼藉。
墨天微缓缓睁开眼来,到底还是没忍住,唇角淌下一道血痕。
废除功法虽不至于导致境界倒退,但功法的境界往与自身根基、对灵力的控制息息相关,她方才此举,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自毁根基了。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一个有错误的根基,不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改正的时候改过重修,难道还放着错误过年不成?
方才废除功法,体内的灵力运转不畅,经脉阻滞,因此受了反噬,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墨天微服下丹药,待疗伤结束后,便又争分夺秒地开始修炼《无心天书》。
•
九天峰。
时间并不会因为墨天微遭逢变故而停止,当她在水狱囚室之中专心修炼时,外界,却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孔羲站在陡峭的山崖边,望着下方滚滚云海,心中却不由得想起昨日去拜见景元剑尊时得到的消息——主人因旧伤复发,不得不再次闭关,这一次闭关的时间会比较长,或许要几十上百年也不一定。
几十上百年啊!
这对于孔羲而言,无疑是不能接受的。
他回来的目的就是与墨天微告别,怎么可能为了告别而等上这么久——就算他能等,三羽也不可能允许他这么做。
而且……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孔羲总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未必如景元剑尊所言……
当他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小白也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
小白的目光在孔羲手上的几根杂草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微微一缩,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正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
“主人又闭关了,也不知道这次要等多级。”小白叹气,“只盼着主人的伤势并不严重。”
孔羲有些酸,“上次你回来时已经见过主人了,我可还没有……”
小白嘴角一抽,得了,这家伙多少年了还是这幅德行,就知道主人长主人短的,真是没长进!
“你打算怎么办?”他又问道,“是在九天峰修炼一段时间,还是出门游历去?”
这个问题正好切中了孔羲心中的纠结,一方面他还是更想等墨天微出关,但另一方面他却并不喜欢剑宗内的氛围,想要回到他熟悉的地方……
“不如我们现在剑域里转一转吧?”小白提议,“这样主人一旦出关,我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不耽误什么。”
这算是个折中的方案,孔羲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妖都十分具有行动力,说走就走,毫不含糊,只草草收拾了东西,又去与北辰殊说了一声,请他多多留意墨天微的动向,若她出关便及时告知他们,然后便离开了剑宗。
两妖离开得匆忙,却并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在暗中看着他们离去。
很快,凌云起便收到了消息。
他向来不太待见这两只妖兽,看过消息之后也只是冷冷一哼,心道:“师妹旧伤复发,这两只妖物竟这么快便离去了,真是没心没肺!”
凌云起心中不痛快,便想着让别人也跟着不痛快,而又不好对同门下手,于是满腔的热情便投注在了正魔大战之上。
一方面是为了发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他看到,他还需要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更强的实力,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一再妥协于现实,委屈自己亲近的人。
然而凌云起并不知道,他想要保护的人,此时又面临着另一重危机……
•
迷踪海,逆旅魔岛。
宫殿内,晏之扬悠闲地翻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神色恬静淡然,完全看不出来他手下的魔头们正在沧澜界各地发动一场场战争,屠宗灭族、血流成河。
另一旁的魇兽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有着神兽血脉,灵觉比寻常妖兽要敏锐许多,又因为修为高强,与天地大道契合很深,因此对于一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总会在冥冥之中有些许预感。
这种不安让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拿不定它究竟与什么有关。
思来想去,魇兽觉得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墨天微了——难不成晏之扬已经对墨天微下手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晏之扬。
与晏之扬相处多年,他对他的一些反应也比较了解,能看出这家伙现在心情很好——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最近只出去过一次,还是去的仙缘秘境……”魇兽思索着,“不可能与墨天微有什么接触。”
“之前他虽然有下令让人针对墨天微,但这才过去多少年?剑宗和墨天微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
魇兽想得入神,以致于晏之扬在唤他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咚!”
晏之扬随手凝出一块灵石,轻轻一抛,准确地砸中了魇兽的脑袋,将他砸趴下了。
“喂!”魇兽从毛茸茸的毯子上爬起来,怒目圆瞪,“你干什么!”
“你方才在想什么?”晏之扬笑盈盈地问,“我喊了你几句你都没听见,想来是非常入神了。”
魇兽心中一凛,他方才确实有些忘形了,这家伙向来多疑,不会是已经怀疑我了吧?
“哼,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和你没什么关系!”魇兽故作不悦,抬了抬爪子将凌乱的毛捋顺,顺便问道:“你方才喊我所为何事?”
“哦,刚刚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想要和你分享一下而已。”晏之扬将手中的书阖上,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呢!”
“好戏?”魇兽疑惑,“什么好戏?”
“一出阴差阳错、爱恨情仇的好戏!”晏之扬感叹,“只可惜,我虽然参与了这一出戏,最精彩的部分却是未能有幸观赏……”
“说人话。”
“说起来也简单。”晏之扬微微一笑,“就是明泽将他徒弟墨景纯废了而已。想来咱们这位剑宗的天骄,以后恐怕也要泯然众人了。”
魇兽:“……”你怕是魔鬼吧?我劝你善良啊!
这尼玛!也太劲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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