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神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让墨天微就这么死了,但是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让她自然进阶,于是只能提出这么个办法了。
虽然也可以寄希望于左楚晏赢了却没有杀死墨天微,但是不得不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左楚晏又必定会全力以赴,墨天微能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还是不能冒险啊!
墨天微没有接过小玉瓶。
“不用,我好不容易快要修复好神魂的伤,若是服下这颗丹药,这么多年岂不是在做无用功?”她摇头拒绝,“不用担心,我也未必就会死。”
墨天微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如果不能一直进步,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咸鱼。
秦神意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丹药收了回去——唉,早猜到了,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这才会想着尝试一下。
“你看起来很有几分把握的样子啊。”眼见着气氛有些沉闷,他调侃了一句,“难道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
墨天微道:“什么杀手锏,不存在的。只是未战而先怯,那不是我的风格。”
然后又是沉默。
秦神意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就是特别不想好好说话,如果能怼上几句就更好了——当然,为了他和墨天微的塑料之交,他决定先撤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于是墨天微便见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似乎就是来传个消息的——还是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她耸了耸肩,也没将这放在心上,又在剑灵石上坐下,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和左楚晏一战?
墨天微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就在不久之后,而她竟是毫无准备。
不过,左楚晏能先一步进阶分神,便说明他已经克服了当年那次交手留下的心灵漏洞——他已经走在她前面,这次挑战也不过是为了将扎在他心头的那一根刺拔掉罢了。
“我会死吗?”墨天微喃喃自语,“很有可能……”
即便再勇敢,在知道自己极可能要死,她也没办法淡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也是很怕死的啊!
墨天微低头看着横在膝上的九天剑,伸手轻轻敲着剑身,“怕死,所以才要拼尽全力,更好地活着……”
九天剑轻轻震颤,剑鸣铮铮,仿佛在附和她的话一般。
“如果……这样还不能突破,那……我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墨天微复又笑了起来,“积累已经足够,心魔却未能克服,神魂的伤也在拖后腿……今日之果,都由昔日之因而起,我没有什么早知如此,也没有什么悔不当初。”
“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无论生死——这一世相比于前世,不是要更幸运吗?”
•
剑宗,灵星峰。
难得天气正好,慕容决坐在苍夷玉树下,眼前摆着的却是一副棋盘,他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竟是在自己同自己下棋。
一般来说,有这种习惯的人不是棋艺太高,就是人缘太差——恰恰,慕容决两者都占了。
但他平时并不爱下棋。
他只是想到,以前来灵星峰时,经常可以看见明泽师叔、三师兄与景纯一同下棋,忽然便有了兴致。
如今物是人非,他下着下着,不禁便陷入了回忆之中,又不免会想,也不知当年在树下下棋的人,如今怎样了?
明泽师叔是否能克服心魔呢?
景元师兄如今在外为剑宗征战,可还安好?
景纯从那次传了消息回来后便杳无音讯,如今又身在何方?
……
沉浸在这些漫无边际思绪中的他并没有察觉,陆凌晓已经怔怔望着他许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不知自己为何爱上了师尊,但是心是没办法骗人的……她无法克制她的感情,她总想告诉他,不求一定要得到回应,但只希望师尊能明白她的心意。
但,她知道不可以。
因为师尊心中有心悦之人,她若说了心意,师尊不会有任何回应,甚至会远离她——而这无疑是她不能接受的。
暗恋是甜蜜又酸涩的,但暗恋一个有了意中人的人,那感觉绝对没有分毫甜蜜,只有无尽的酸楚。
有时候陆凌晓会想,师尊为何不能看看她呢?
她虽然不如景纯剑尊一般惊才绝艳,但有一点是景纯剑尊也比不上的——她爱师尊!
然而……不被期待的爱,大概是毫无价值的吧。
虽然这样想着,陆凌晓还是忍不住朝着苍夷玉树下的人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笑容完美,不露一丝痕迹,“师尊,一个人下棋也太无聊了,不如与我一起下。”
慕容决看了她一眼,将下了许久的一盘棋抹了,然后与陆凌晓对弈。
其实他不喜欢下棋,但是徒弟的一点小请求,满足一下也无妨。
说是对弈,其实陆凌晓在下棋时还挺爱说话的,她喜欢与师尊聊天——更确切地说,她喜欢与师尊一起做任何事情,这就是恋爱中的少女呀。
慕容决只有这一个徒弟,以后若是没有机缘怕是也不会再有徒弟,想到以前师尊是如何待他的,他便觉得自己对徒弟也该优容一些,因此也会偶尔聊上几句。
陆凌晓:开心到爆炸!
正当师徒二人气氛和谐的时候,天地之间忽然有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变化,让两人齐齐停下动作,诧异地看向四周,旋即便是脸色微变。
不知何时起,四周已经涌起一层朦胧岚雾,雾气时聚时散,隐约可见景象万千,时而是海外仙山,时而是天上宫阙,亦有人间繁华、地府鬼域,变幻莫测。
慕容决已经站起身来,眯了眯眼,这异象他未曾见过,然而天地大道的波动他却是感应得清楚分明!
——这样的变故,他只在不久前掌门师兄进阶分神时见过!
“分神……”
这异象就在灵星峰,可灵星峰又有谁恰好要进阶分神呢?
只这一瞬间,慕容决怔住了——明泽师叔……闭关前似乎便是出窍后期的修为!
难道明泽师叔终于击败了心魔,突破到分神期了?
若果真如此,大概……也是个好消息吧。
待重重雾气散尽,真正见到自冰雪宫殿之中走出的那道身影时,慕容决心情复杂,不知是该喜该悲。
他心悦景纯,所以她的一切爱恨悲欢都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他觉得他该讨厌甚至憎恨明泽剑尊,毕竟这个人几乎毁了景纯的道途。
然而慕容决又很清楚——他哪里来的资格呢?
这是明泽剑尊与景纯二人之间的事情,他是个旁观者,无权置喙。
“我只要做个旁观者就好。”慕容决敛目,心中如是道。
明泽剑尊正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容貌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只是眉宇之间的冰雪之色更重了,整个人就如同万年玄冰一般,无喜无悲,无心无情。
陆凌晓被这一番变故惊到了,待明泽剑尊已经来到面前时才反应过来,认出此人身份,慌忙行礼:“慎修见过明泽剑尊!”
慕容决也终于收敛好了情绪,沉声道:“景宁,拜见明泽师叔。”
“慎修……”明泽剑尊自言自语,“是景纯的徒弟?”
那个自称“慎修”的女修法衣上绣着的正是灵星峰首座才能用的图案,他自然一眼便看出其身份,方才有此一问。
慕容决摇摇头,“不是,慎修是我的徒弟。”
这话简单明了,却让明泽剑尊怔了怔。
慕容决的徒弟,却是灵星峰首座,其中曲折明泽剑尊自然能想明白——无非也就是代为收徒罢了。
他沉默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忽而又道:“景纯,她……”
慕容决看了陆凌晓一眼,陆凌晓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她该听的——虽然她很想听就是了,于是便知趣退下。
仿佛是因为方才进阶时的天道波动,灵星峰上难得的明媚天气已然消失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再次飘落,很快便给苍夷玉树覆上一层白纱。
慕容决用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将这些年来的事情都说了,末了便道:“已有多年未有景纯消息,不过她性情坚韧,在哪里应该都会过得好。”
坚韧……
这个词突然就刺痛了明泽剑尊的心。
他想,景纯如何会是坚韧的人,她分明骄傲得不可一世,坚强——但却绝不坚韧。
过刚易折,这是他曾经最担心的事情,只是原来在他渡劫这些年,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么……
“我知道了。”
明泽剑尊轻轻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灵星峰,早已不是他的领地,也再没有让他牵挂的人,他已经留得够久了,也该早早离去。
“师叔。”慕容决忽然喊住了他,“您要去找她么?”
明泽剑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说了一个字:“不。”
旋即,他便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
“不见,才是最好的。”慕容决自言自语,“一切已成定局,再见不过徒增伤感,什么相爱相杀,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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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天,无尽海域。
无尽海域依旧如一百多年前来时一样混乱而繁华,墨天微从传送阵中走出来后,并未逗留,很快便离开了城池,深入无尽海域。
无尽海域内域是绝灵之地与镇守者的领域,外域除了一些繁华岛屿外,便是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偶尔才能见到几座岛屿,十分荒凉。
也正因此,许多高阶修士斗法都会将场地选在无尽海域外域,防止出手破坏太大,误伤低阶修士和凡人——就算不伤人命,伤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墨天微这次来无尽海域,正是因为不久前她收到了左楚晏的约战帖。
经过数日御剑飞遁,墨天微终于来到了约战帖中的地点——碧落青渊。
碧落青渊是一处海渊,但他们这次约战自然不是在不知多深的海渊之底,仅仅只是在海上罢了。
她来得似乎有些早,并没有看见左楚晏,眼前只有一片宁静澄澈的碧海——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宁静的表面之下,是无尽的深渊,无数海中妖兽潜藏在深渊之中,从不露面,仿佛隐于暗中的幽灵一般,总给人莫名的恐怖之感。
墨天微静静站了一会儿,忽地长眉一动,看向不远处天际。
一道凌厉霸道的雪亮刀光破空而来,倏忽便出现在了墨天微身边,待光芒敛去之后,才显出左楚晏的身形。
他看向墨天微,笑了笑,是一贯的沉稳大气,“抱歉,我来晚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左楚晏,墨天微发现他身上原本那种让她不舒服的气场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了——这并不代表着她与左楚晏之间的大道冲突不存在了,而是左楚晏已经能很好地收敛好“霸道”的气息。
他这么多年,进步不小啊!
墨天微客气道:“无碍,我也刚到。”
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老实说,两个人根本都不熟,满打满算现在也才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打架,也就互通了个姓名;第二次是偶遇,结果招呼都没打就又分开了;第三次就是现在——所以,他们之间压根没什么好说的。
左楚晏原本还想走走流程,和墨景纯在战前坐下来好好聊聊,从刀法剑道谈到人生哲学,现在看来……嗯,还是算了吧。
尴尬。
最后,左楚晏也只说了一句话:“虽然你没有进阶分神,但我不会留手的。”
换人旁人,只怕要以为他这是在趁机消灭“竞争对手”永绝后患,但墨天微知道不是这样的。
左楚晏把她当成必须全力以赴的对手,不管她的境界如何——这大概也是一种荣幸?
他在进阶分神后来挑战她,也不是因为他没信心在同境界打败她,而是他首先将他自己当成了敌人,然后才是她——当他突破到分神,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天骄了。
墨天微坦然道:“既是约战,理当如此。生死有命,结果如何,无须介怀。”
她今天会站在这里,已经做好了陨落的准备,心中无所畏惧。
闻言,左楚晏轻轻点头,露出一个有些邪肆的笑容来,那股子被收敛起来的霸道骤然便弥漫开来,两人不自觉便拉开了距离,遥遥相对。
他已然握住了一柄长刀,拱手道:“少阳天明心仙宗左楚晏,请赐教。”
墨天微提着长剑行了一礼:“墨景纯,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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